诗歌是文学史上最早出现,最为凝炼集中、形象鲜明,最富有韵律节奏,而且饱含着作者思想情感的文学形式。古代诗人为创作而“劳心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知其苦”(白居易《与元九书》),有的更是“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贾岛《题诗后》),就连号为“诗圣”的杜甫,也不免“陶冶性灵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可知好的诗句得之非易。固然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深厚的艺术修养,是获得创作灵感的前提。但这种犹如夜空闪电般一那即逝的智慧的灵光,却往往要靠适量的酒去触发它。再加上古代诗人松散的生活和喜欢会诗、切磋的风气,饮酒就成为当时与诗人和诗歌密切相关的习惯和话题。
所谓“落日留霞知乖醉,长风吹月送诗来”(陈与义《后三日再赋》),以及“樽前远韵轻盈菊,醉后分题烂漫书”(许月卿《次韵云岩》);“灯花零落酒花秾,妙语一时飞动”(苏轼《西江月》),“可堪岁月供行色,尽把江山博醉吟”(陈造《再用韵寄丁知县》),都表现的是因酒而得到妙语佳句的生动情景。
至于李白,正如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所描绘的:“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相传李白待诏翰林时,一次唐玄宗作了新的曲谱,急召李白入宫填写新词。当时李白正在酒馆中喝得酩酊大醉,入宫后用冷水泼醒他,顷刻间便写成歌词十余章,颇得玄宗赞许。
宋人杨万里说得更加直接了当,“要入诗家须有骨,若除酒外更无仙。三杯未必通大道,一醉真能出百篇。”(《留萧伯和种和小饮》)。苏轼也体会到对酒“应呼钓诗钩,亦号扫愁帚”(《洞庭春色》)。这就表明了诗人们为什么离不开酒,而且要大量将其写入诗章的原由了。
诗词最讲究文字的凝炼含蓄,以最少的字句,表现尽可能深邃而又丰富的事理和情感。好的诗篇,总是语有尽而意无穷,令人读后如饮醇酒一般,回味不止,畅人心怀,因而作者常用酒来比喻诗歌。如“扬雄识字无人敌,何逊能诗有世家。旧德醉心如美酒,新篇清目胜真茶”(王安石《评定幕次呈圣从乐道》),是以酒与茶比喻人的道德、诗章。而“诗词如醇酒,盎然熏四支”(苏轼《答李邦直》),“好景游从须好友,新诗风味似新醅”(陈傅良《和林宗易菊花韵》),也同样是以美酒赞誉诗歌感人肺腑的巨大魅力。
诗人可以自斟自饮,自得其乐,陶渊明已有“春林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和郭主薄》);“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读山海经》),“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归去来兮辞》)这样的亲身体验。从北周的庚信到北宋的苏轼,也都曾分别吟诵道:“开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答王褒晌酒诗》);“废圃寒蔬挑翠羽,小槽春酒冻真珠”(《院溪沙》)。
许多独饮者是为了借酒浇愁。但太多的忧愁,酒也就浇不走了,李白深有感受地慨叹:“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统治者并不重视人才,再多的贡献也一文不值,他只有拼命喝酒,以麻醉自己的神志。但一当醒过来,冷酷的现实仍在眼前。《行路难》三首,充分表现了诗人的这种苦闷,其中说:“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最后只能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
诗家聚饮赋诗,或在参加各种宴会中饮酒赋诗,就更是常有的事。白居易《问刘十九》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以诗代笺,邀友人同饮。孟浩然的《过故人庄》,则是写被邀饮酒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正饮酒中,又约定了下次来饮的时日,情景十分感人。“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李白《客中作》)美酒使诗人忘记了漂泊他乡之苦。
唐代最伟大的两位诗人李白与杜甫,也曾有饮酒论文的佳话。李白在《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中说:“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杜甫在《春日忆李白》中也说:“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两位大师之间的情谊,正是比酒还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