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有乐趣,酒有真趣,不仅体现在李白,也不仅仅体现很多唐诗中,如果我们把元稹《先醉》《独醉》《宿醉》《惧醉》《羡醉》《忆醉》《病醉》《拟醉》《劝醉》《任醉》《同醉》《狂醉》《有酒十章》,白居易《何处难忘酒七首》《不如来饮酒七首》等十四首劝酒歌,皮日休《酒中十咏》《奉和添酒中六咏》等综合起来考察,这些特征同样鲜明而突出。
酒的乐趣和真趣,心灵的快乐和性情的舒张,有没有一个临界点呢?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说: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杜甫歌咏的这醉中八仙各有独特之处,四明狂客贺知章,醉中骑马似乘船,以至于眼花落井,还沉浸在美酒的陶然醉意中舍不得醒来。宗室皇族汝阳王李琎,富贵已极,但却口不择酒,以至于道逢麹车口流涎,恨不得移封酒泉来满足那畅饮的渴望。左丞相李适之,酒量巨大善豪饮,饮如长鲸吸百川,日费万钱也在所不惜。
而这个“醉中”恰恰就是“乐趣趋真趣”的临界点,这是不好量化的,因人而异;但也是可以量化的,比如李白。我们发现,当李白如此放言的时候,乐趣基本就上升为真趣了:
当李白达到“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真趣境界,“诗百篇”的艺术创作出现了;当张旭达到“脱帽露顶王公前”的真趣境界,“挥毫落纸如云烟”的草圣手笔出现了。原来这真趣之后居然隐藏了如此蓬勃的艺术创作的生机与活力,性情的舒张俨然成就了艺术的巅峰状态。李白自不待言,焦遂始则默然饮酒,五斗之后方卓然而起,高谈雄辨,语惊四筵;草圣张旭则狂饮三杯后脱帽露顶,放肆于王公前,在醉意的驱驰下挥毫落纸如云烟。李白、张旭、焦遂乃至苏晋的独立特行、放浪不羁乃至惊世骇俗的行为背后是毫无羁绊的天纵之心、自然而至的本真至性,而这种行为的表现、这种至性的释放是在“醉中”实现的。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杜甫是懂酒的,是懂李白的,是懂诗歌的,他的《饮中八仙歌》抓住了盛唐的灵魂,抓住了酒仙的灵魂,以瞬间的定格把一个伟大而昌明的时代背景中那么多个性鲜明的酒仙的自由而真实的情态毕露无遗;同时他也抓住了酒的灵魂与诗的灵魂,不仅写出了酒的乐趣与真趣,更揭示了酒的真趣与诗的真意之间内在相通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