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建安文人与酒

2023-12-27

汉末群雄争霸,混乱与机遇并存,曹操从中脱颖而出,成就了以邺城为中心的北方霸业。在成就霸业的过程中,曹操“唯才是举”,广揽文士,形成了以邺城为根据地、以三曹七子为核心的文人集团。文人集团的领袖多爱宴集,曹氏父子尤其如此。曹操常“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曹丕的“太子燕会”,“众宾百数人”;曹植则“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宴饮与酒成为他们创作的重要场合与主题。

建安时期,礼崩乐坏,被经学僵化了的内心世界,让位于一个感情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了。不同于以颂德称美为主、功利色彩浓重的《诗经》宴饮诗,建安宴饮诗以抒情见长,继承楚骚、《古诗十九首》的抒情传统,呈现了诗人们丰富多彩的情感世界。

慷慨之音

建安时人“雅好慷慨”,在宴饮诗中,以酒为媒,更易发慷慨悲凉之音。时人好悲音,即便是描写欢情的公宴诗,也多写到其时慷慨悲凉的音乐演奏。如曹丕的《善哉行》:

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
悲弦激新声,长笛吹清气。

弦歌感人肠,四座皆欢悦。

可见时人对慷慨之音的偏好。

不仅是喜好慷慨之音,建安文人宴饮诗中更常抒发慷慨之情。所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与《古诗十九首》宴饮诗的生命悲感一脉相承。汉末群雄逐鹿,为志士提供建功立业的契机,但时光易逝,不舍昼夜,战乱频仍,生命无常,功业难就,使诗人发出了无法掌握命运的悲歌,表现出建安诗人时间意识、生命意识的自觉。

同时,建安文士多从异地到邺城依附于曹操,羁旅之思也成为抒发慷慨悲情的一部分。应玚的《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写到:“朝雁鸣云中,音响一何哀!问子游何乡?戢翼正徘徊。”

身处战乱之时,生命无常,离别的悲思成为宴饮诗抒情的重要主题。如曹植的《送应氏二首》其二:

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
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
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
中馈岂独薄?宾饮不尽觞。
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
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

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欢愉之情

早在《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一首中,面对“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迭,圣贤莫能度”的命运,诗人就做出了“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的人生选择。建安时人面对不可把握的命运,也常借助酒的导引以期脱离现实的苦境,获得短暂的欢愉。而邺城安定的政治环境,也使得宴饮求欢度日、不醉不归成为王公贵族日常生活的常态,故宴饮诗歌常抒发宴饮欢娱之情。如曹植《当车己驾行》:

“欢坐玉殿。会诸贵客。侍者行觞。主人离席。顾视东西厢。丝竹与鞞铎。不醉无归来。明灯以继夕。”

描述了宴饮终日之欢的纵情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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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刚健

建安宴饮诗不吝笔墨,细致展现建安时人情感的深度和广度。细致展现情感的深度,如陈琳《诗》:“高会时不娱,覊客难为心。殷怀从中发,悲感激清音。投觞罢欢坐,逍遥步长林。萧萧山谷风,黯黯天路阴。惆怅忘旋反,歔欷涕沾襟。”诗歌虽抒发羁旅之思,情绪单一,但却通过层层描写,揭示所发情感的深度,先是羁客悲情与高会欢情形成鲜明对比,增强了悲哀的程度,接着是一系列的动作描写, “投”、“罢”、“步”,来表现主体的深刻感受,从而移步换景,在萧瑟景物的衬托下,更强化深入了羁旅之思,引人入胜。

展现所抒发情感的广度,如曹操《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运用比兴、引用等艺术手法,通过层层递进的方式对所忧之思:时光易逝、盛年难再、功业未成、求才心切等一一展现,显得深沉而刚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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